晚上,妈妈打来电话,问有没有给孩子过生日。在老家,人们习惯过农历生日,而我,久居城市,对于农历早已淡忘了。妈妈于数百里之外,犹记得外孙的生日,而她却不知道,只记阳历的我,牢牢记得,明天:2月13日,正是父亲离世两周年的日子。而今天,便是父亲离开的前一夜,那个被血光映照,被泪水浸泡的夜晚,永远定格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夜,这样的伤悲,我怎忍心让妈妈再去回味呢?
于是,一个人在这个寂静的夜里,独坐屏前,父亲的音容笑貌,清晰地现在眼前。
小时候,最喜欢听车轮撞击门槛的声音,每当这时,我就会像小燕子一样轻盈地跑到门口,为父亲摘下车把上的提包,虽然那里面很少有我希冀的零食,但是对父亲归家的渴望却是一如既往地强烈。记得有一次下暴雨,父亲一夜未归,我的心便一直悬着,直到第二天晚上,父亲回来,说昨晚宿到了一个朋友家,我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小时候,家里的院子很大,房屋很多,父亲喜欢睡觉,常常看着书,便一觉睡去了,长久听不到声音,我的心里便会冒出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会不会来了坏人,杀死了父亲?于是,我壮着胆子,一步步靠近父亲睡觉的屋子,看到他安然无恙,我便开心地走开了。这样的担忧现在想来,实在是多余地可笑,但是却是我童年里最真实的想法,只是我从小便很内向,这样的担忧,我只是放在心里,从来没有诉于人听。父亲当然也不会知道。
读初中时,是家里条件最艰苦的时候,父亲在读成人师范,大姐读师范,哥哥读高中,家里只有妈妈和放弃学业的二姐在刚刚分得的田间劳作,为了每个月那十元伙食费,我常常连大气都不敢出,我知道父亲已经想尽了办法,他是个极爱面子的人,让他向人张口借钱,真是太难为他了。那段时间,父亲除了利用休息时间,为一些业余班讲课,就是跑回家,帮妈妈干农活。即便如此,要供我和哥哥两个住校生,真得太难了。尽管这样,每次父亲都会准时把十元钱放在我的手中。父亲就读的成人师范和我的中学只有百米之遥,离家的第一周,因为想家,很多同学都哭了,我也不例外,我不明白父亲离我这么近,为什么不肯来看我?长大后,我才明白,父亲不愿意面对饥饿的女儿,而他连一个馒头都拿不出来。在最艰苦的日子里,我学会了与家人分享,我把运动会上得到的唯一一个面包和中秋节的月饼带回了家,看着一家人幸福的模样,我的心里美极了。
16岁那年,我离开家乡,到省城读书,那天父亲把我送到了学校,为我买好了所有生活必须品,还特别为我买了一个暖水瓶,他看暖水瓶的眼光有些异样,初中三年,我因为没有暖瓶,很少喝水,常常是满嘴口疮,父亲从来没有说过,但是他内心像明镜一样。在街的拐角处,与父亲挥手告别,在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了父亲眼中的晶莹。尽管有万分地不舍,父亲还是把他我送到了省城,三年后,又支持我留在了省城,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虽然我在医院工作,却无法给家人任何帮助,而父亲考虑的,只是我的前程。
……
06年4月1日,那个我最痛恨的愚人节,宣告了父亲的病情。之后的10个月,我们陪伴父亲,度过了生命中最痛苦,也是最开心的一段时光,病魔无情地摧残着父亲的身体,而家人的爱,朋友的关心,也让父亲倍感人间的温暖。父亲走得异常平静,他说,他得到了最好的治疗,也享受了最真的亲情,虽然他舍不得我们每一个人,但是他没有什么遗憾。
2月12日夜谨以此文祭父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