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遇。

    那天，我在无名山被你从猎人的枪下救醒后，望着你看我时爱怜的眼神，我怦然心动。那一刻，我忘了人与狐的界限，竟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那时，你正要赴京赶考。因为考期将至，尽管当时你对我有一千个不放心，当你确定我没有生命之忧时，你还是迈出了前行的脚步。只是，在临走之际，你频频回首。你的每一次回首都似一根柔软的线，扯疼了我那颗已知相思的心。

    我知人狐两重天，即便我对你爱意再浓，我也不可能走近你的世界。那时，我心如枯叶，片片飘零。我甚至有一个念头，何不死去，以便魂魄与你相守。

    正当我落寞失意，心意成灰之际。忽听姐妹们说，只有到深山找一个叫佛的师父潜心修行，就能变成人形。我立刻辞别家人，开始了漫长的跋涉寻觅。

    我穿越了千山，踏遍了万水，终于在一座深山寻觅到了那个叫佛的师父。他本不想收我的，说我凡心太重。可当我在他门外跪了七七四十九天时，他终于被我打动了，决定收下我。我便开始了长达千年的修行。只是你应知道，我修行不为修来生，只为能在与你相见的途中，我能以人的模样出现在你的面前。

二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听说，你将从此山经过，去京城参加考试。那一刻，即便我修行已达千年之久，我那颗被别人识为冷漠的心，竟然在胸间不受控制的狂跳，好似要冲出胸腔。脸也在瞬间变色，有红霞落在我的脸颊上。同在修行的伙伴们惊异地看着我，不知为何一向冷若冰霜的我会有此变化。

    我竭力按捺住那颗狂跳的心，不顾他人诧异的目光，也不理会当时正是修行时间，毅然冲出修行地，疯跑至山路边，向不知尽头的远方眺望。

    日日思君不见君，夜夜辗转到天明。为了早日看到你，我精心绘制了一匹腾空而起的俊马，制作了一面金色的风马幡，在石上插起来，不是为了给自己乞福，只是为了祈祷你能早日到来。

三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过尽千人皆不是。

    正当我要绝望之际，那天，从那狭窄的山路上缓缓走来一个人。虽然时隔千年，虽然也不知这是你几世转世为生，可再见到你，我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俊逸出尘的你。

    依然是千年前的清瘦，依然是千年前的飘逸。由于长途劳顿，你看起来有点憔悴，但仍不减你的夺人的风采，你仍是那个一见就让我失神的人。

    我忙整理好衣服，飘然来到你的面前。面对已化为人形的我，你露出询问的眼神。我这才知原先关于相见时你惊喜不已的设想是多么的可笑，我完全忘记了我第一次与你相见时是以狐的模样出现。

    我没有点破我的身份，也没有揭穿我们的关系，只是作为一个家遭厄运后只能孤身到京城投亲的弱女子的形象出现在你身边。你怜惜我的处境，答应和我结伴而行。

   一路上，你温柔地照顾我，只是把我当作可怜的小妹妹看待。我多想在你的眼中看出你的热情，可惜，你的眼睛平静无波，虽然它如潭水一样深邃。

    我一边享受着我你在一起被你照顾的日子，一边暗自神伤：化为人形的我虽然称不上倾国倾城，可也貌美如花，只是为什么不能走进你那颗我渴盼已久的心？

    那天，趁你去问路之际，我在路边拾了一大白色的石头，用心垒起了一座玛尼堆。我跪在它面前静静地祈祷：不是为了自己修德，只是为了能打动他那颗波澜不起的心。

四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桶，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师父终于对我的无故离开有所行动了。他让我的师妹追来告诉我，再过一年我的修行就功德圆满，可以得道成仙，拥有永恒的生命。永恒的生命，那是大部分辛苦修行的人所日夜渴求的。曾经我也渴求过，可是如果生命中没有他，那么拥有永恒的生命又有何意义呢？如果自己现在回去，可能就会永远与他错过。我不想出现这样的万一，为了能与他相守，我情愿不要永恒的生命。

    师妹为我遗憾，她竭尽全力地劝说我。我果决地拒绝了她要的好意，只为了能与他一生相随。

    京城到了，他要我告诉他亲戚的地址，他好帮我去寻。我哪来的亲戚？只好随便编了个地址人名。他竟然真的去帮我寻找了。

    等他无果归来时，我告诉他我听人说我的亲戚前几年已经搬离京城，随后无助地哭泣。他见我如此，也无可奈何。我哭着求他收留我，哪怕给他端茶倒水都行。他见我楚楚可怜、孤立无助的样子，就答应留我在他身旁。

    在他准备考试的那段日子里，我精心地照顾他的起食饮居。每当他读书困倦时，我就会轻展歌喉，漫舞长袖，为他驱除倦怠。日子就在我的歌声和舞姿中无声地度过，终于考试期到。

    张榜地日子来了，他不出我所料地高中榜首。我欣喜地为他摆庆贺宴。正当我把盏为他祝贺时，一个意外从他的嘴里飞出来。他说皇上喜欢他的才情，所以要招他为附马。我脸上的笑意顿消，手中的酒盏也猝然落地。他被吓了一跳，忙问我怎么回事。我竭力掩饰我失落，镇定我的神色。可那无从驱逐的落寞仍固执地刻在我的脸上，有液体也从眼眶里往外涌。我忙低头进入室内，刹时泪落如雨。

    那月，你沉浸在要作附马的喜悦中，我则日日在泪水中度过。我来到京城的一个寺院，摇动所有的经桶。我祈求佛主，即便我不能超度来身，今生，请让我留在他身旁！

    佛满足了我的愿望，在他成婚后能留在他身旁，作专职为他磨墨侍砚的女子。每每一个人呆在他的书房时，我总会拿起他用过的笔，感受着他指尘停留在上面时所留下的温度。

五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当你成为皇帝的宠臣时，你只知施展自己为天下苍生的抱负，却不知你的孤高傲世、直言进谏不仅成了一些大臣的眼中刺，也成了皇帝眼中的绊脚石。你的要关心百姓疾苦，不要大兴土木，不要征收太多赋税的建议，让贪图享乐的皇帝不能放纵享乐。他伺机要赶你出京。

    恰好边境有战事，皇帝明知你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依然要你奔赴战场，指挥战事。

    公主知道战争的残酷，曾求父王换人。可皇帝心意已决，公主只要洒泪与你告别。你呢，竟然还为能亲赴战场而激动振奋！

    我知你的书生意气，便要求与你同行。公主知我明你心意，能把你照顾得妥当，就慨然答应。你在婉拒无效的情况下，就带着女扮男妆的我出发。

    一路上，我不停地在夜间磕头祈祷，只求你能平安来去。

    因为将军指挥不当，等你赶到时，战场已一片狼藉，异族已获得了胜利。你来到战场等于枉送性命。

    异族也知道你的才能，曾劝你投降。你厉声拒绝，并痛斥对方，使得对方恼羞成怒，立马挥刀要杀你。

    我急忙冲到你身边，用自己的身躯挡住那锋利的刀刃。血从我的身体里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我那白色的衣衫。你惊呼，忙用手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躯。那一刻，我是幸福的，因为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靠近了你，并感受到了来自你身体上的那份温暖。

    我微笑着闭上了双眼。临终前，我仍感谢今生，能与你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