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那年,临近春节,爸爸带着我和弟弟准备回老家渭源看望奶奶。
到了定西汽车站,因雪大路又滑又陡,而无通家乡的车。我们只能在汽车站苦苦守候。
爸爸心急如焚,担心身上带的钱因滞留中途而不够。我和弟弟看着爸爸凝重的面容,也噤了声,不敢言语。
但孩子到底还是孩子,一会儿我和弟弟便被漫天飞雪所吸引,透过候车室的玻璃门,我们静静地欣赏着雪花随心所欲的舞姿。
天又一次黑了,又一个晚上到来了,又一次没有通家乡的车,我们又睡在了候车室。可平时能早早进入梦乡的我们却辗转反侧,因为今夜太特别了,今夜是除夕,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象猫爪般挠得人心痒痒的。
人在旅途,十分想家。
往年的这个时候,我们也会买一小串鞭炮,拆开编在一起的捻子,分成一个一个的小鞭炮,象宝贝一样揣在兜里,点上一支香,将鞭炮小心翼翼地立在石头缝里,用香一点捻子,赶紧跑到安全的地带,用双手捂着耳朵,只听“叭”地一声响,鞭炮便欢快地炸响了,我们的心也乐开了花。
但现在爸爸带的钱不多,我们哪能再奢望有钱去买炮!可忍不住鞭炮声的诱惑,我和弟弟又隔着候车室的玻璃门,向外张望:只见白茫茫的雪映照着夜亮堂起来,看不着放炮的人,只能听到放炮的声,马路上没有一个人影。我们有些失望,但却不想挪开脚步,仍向外望着……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黑影,慢慢向这边挪来,因为雪大路滑,所以他走得很慢。待走近了,细细一打量:哦,原来是吃住都在候车室的哑巴。
这个哑巴,大概也是十五六岁,和我同龄,只不过个子比我高许多。他穿的衣服虽摞满了补丁,但浆洗得很干净。听爸爸说:哑巴已在候车室待了许多年了,他打扫候车室的卫生,并依赖捡破烂卖废品生存。其实,我和弟弟也注意他好久了,但因他不会说话,无法和他交流。
他也看到了我们,冲着我们咧开嘴很快乐地笑了,隔着玻璃门,他打了个手语:指指我们,再指指自己,做了个交朋友的手势。我们学着他,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他拍了拍身上的雪,又跺了跺脚上的泥,然后才推开门,微笑着径直朝我们走来。我们惊愕地看着他,他手里拎着一个蓝色的网兜,里面装着两瓶桔子罐头。待走近了,他很大方地取出一瓶罐头,硬要塞给我们。想想这几天,我们顿顿靠妈妈做的烤饼和开水当饭吃,多想吃罐头解解馋。可一个孩子,尤其是哑巴,无依无靠,依赖捡破烂的钱买的罐头,做为犒劳自己的年夜饭,我们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分而食之”?
他见我们执意不收,便不再坚持,挥挥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许多年过去了,许多事淡忘了,而唯有萍水相逢的哑巴的友爱,象烙痕一样印在心底。尽管未曾吃到那瓶桔子罐头,但我们却分明尝到了罐头的香甜,人性的美好,而且历久弥香……
哑友,你在他乡还好吗?你只有两瓶桔子罐头做年夜饭,但却能慷慨地想送我们一瓶!其实,你才是世上最富有的人,因为你拥有着许多人泯灭的友善。
那个雪夜,冻得是身体,暧得是人心。感谢你,哑友,你教会了我们什么是无私的关爱,你给予了我们一个除夕夜温馨的回忆,你更使我们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