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我的亲奶奶,只是把我一手带大的邻家婆婆,但我从小到大一直叫她“奶奶”。
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生日、年龄,甚至不知道为何在生命中遇上她。但从爸爸将从在怀中熟睡的我托给她照顾时,她就成为我童年最为熟悉的人。
奶奶好像没有念过什么书,但幼时的我却敬仰她,在她身边,听她那讲不完的故事;奶奶好像也没有什么工作,但不懂事的我却总拽着她,等她笑眯眯地掏钱为我买下一把玩具枪,一本连环画。奶奶的手很粗糙,大概是长期做家务的缘故,但却很有力,总能紧紧握住在过马路时我的倔强的想要挣脱她的手。奶奶很胖,我总喜欢钻进她的怀里,在她的轻轻拍打下进入梦乡,即使冬天,也会觉得异常温暖。
许多童年的记忆都很模糊了,但我却清晰的记得盛夏在奶奶家的情景。那时侯还小,屋里没有空调,只有一个老式的吊扇在同酷暑作着有声却无力的对抗;屋外是正午那亮晃的刺眼的阳光,蝉的叫声都被热浪退去了。奶奶把凉席挪到吊扇的底下,拿一把现在也许已经不见了的芭蕉扇,不停地为已快进入梦乡的我扇去热气,却从没见她在中午合眼休息一下。下午我要吃棒冰,然后是奶奶的早已准备好的凉粥,还要听故事,要她陪我玩。忙碌的,我的童年的盛夏;忙碌的,奶奶陪伴着我的每个盛夏。
奶奶很喜欢絮絮叨叨的说话,从我记事起就是这样,我小时候她说的事情很多,饭要怎么吃,话要怎么说,还有就是那用方言唤我的,她专用的,那个我的乳名,一遍一遍,似乎总不会说厌,唤到我渐渐长大,唤到我渐渐离开她的身边。
多年以前家就搬离了那个地方,多少年了,与奶奶只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联系。偶尔通次电话,总是她打来的;偶尔去她家吃顿饭,也总是她唤去的。每次见面,她那粗糙的手,总是紧紧握着我这双已经长大了的手,却仿佛当年她牵着我过马路时一样;她会用力的抱着我,虽然我已大到再也钻不进她那温暖的怀;她还在不停地说着一些,却不再是叮咛,只是一遍遍地说我的好,就像当年一遍遍地唤着我的乳名一样。
小时候还能随着她学些许方言,以同她交流,如今的我已对方言完全生疏了---生疏地让我愧疚,只能用普通话同她交谈。看她满脸的,仿佛将要溢出的深情,脑海中便浮现出她丰腴却显单薄的身影在家门前焦急盼望我回家的画面来,却惊讶的发现我仍然没有更多的思念她,不了解她,不了解她的近乎所有一切。而我,却还在不经意间挣脱着她的手,她的怀抱,她的注视,在回想时,愧疚时,却已发现我的渐行渐远。
她不是我的亲人,却如亲人一般待我;我不总会想起她,但在脆弱时总会想起她的怀抱的温暖。我很想对她说一句我爱她,但却冲不破那心底的一曾隔膜;我很想主动拥抱她,却怕自己无法承受起那份沉甸甸的情。我的奶奶,一个平常的家庭妇女,将她的爱在她的亲生孙子孙女前给了我,用满头的白发换来了我的健康的充实的,快乐的童年岁月。这份情,叫我用双手轻易地将她接下?
奶奶,能否,永远的唤您作,我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