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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远的情思(白丁)

发表日期:2013年3月24日  出处:原创  作者:白丁  本页面已被访问 23437 次






久远的情思

0一三年三月二十二日

作者:白丁

编辑:心缘之恋 

 

农历二月十八,是父亲的忌日,他离开我们已整整三十二年了。父亲生前在南昌航运公司工作,由于工作性质是内河运输,常年在水上飘,多在门外少在家,给我留下的映像不很深刻,只记得他生活中的些许小事,只鳞片爪,但在淡淡的记忆里却逐渐清晰起来,使我的思念与日俱增。

说句心里话,我们小时候对父亲的思念,感情的成分少些,而更多的是因为父亲每次回来,捎回的除了烧柴、油米外,或多或少总能给我们带回一点吃的,最起码我们能够吃上一餐较为像样的饭,肚子的抗议也能够暂时得到平息。因此我们格外盼望父亲回来,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令我们欢呼雀跃;相反,他的每一次离开,都让我们依依不舍,泪眼汪汪。就这样,在我们的一次次盼望和一次次失落中,日子过了一年又一年,我们也渐渐长大了。

那是一年的中秋节,皎洁的冰轮悬挂在夜空,云朗星繁。父亲的船虽然到了港,碰巧轮到父亲值班不能回家。吃了晚饭,妈妈就带着我们姐弟几个来到父亲的船上。父亲拿出几个月饼分发给我们,可把我们给乐坏了。那年头能吃上一个月饼,可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我站起身,想到妈妈那儿去,谁知一脚踏空,我从船的后甲板一个倒栽葱,落进了河里。父亲紧跟着跳了下来。河水深不见底,我在水里拼命挣扎,竟奇迹般的浮出了水面。父亲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我,一只手紧划了几下水,抓住了下游的锚链。闻讯赶来的其他船友,急忙放下划子,把我们父子拉上了救生小船。也许是天不该绝,如果我晚几秒钟浮出水面,如果父亲的泳技或力气差一点的话,就会上演一出父子不能同月同日生,却能同月同日死的悲剧。江边停泊满了船,只要稍有差池,父亲和我都可能钻了船底,我们家的香火就断了。稍稍清醒,我就问道:“我的饼呢?”姐姐们都争着把手里的饼递过来。打那以后,妈有好几年没让我再到父亲的船上去。

父亲很会钓鱼,钓到了鱼,就烘干了装在铁皮瓶子里,自己舍不得吃,带回来给我们吃。这对于常吃萝卜青菜,而且还经常吃不饱饭的我们来说,妈妈用酱油焖一焖,那可是天下第一美味。有一次,父亲带回几块还大鱼鳞,无不惋惜地告诉我们,因为断了渔线,结果跑了一条大鱼。瞧着这几块比铜钱还大的鱼鳞,跑掉的鱼少说也有十几斤重。我们不由地感叹,真是差了一点口福,不然的话岂不大快朵颐。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自行车是个很好的代步工具,可是供不应求,很难搞到一张自行车票。一天我和女朋友在水塘里洗衣服。女朋友眼尖,一抬头看见远处走来一位老者,只见他扛着一辆自行车,大步流星地走着。她笑着指给我看,我抬头一看,失声叫道:“那不是父亲吗”?我拉了女朋友,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去。帮父亲卸下自行车,我让女朋友扶着自行车先陪父亲回家,自己急忙去水塘里浣洗干净剩余的衣服,然后拎着衣服,三步并着两步地往家赶。

七十年代后期,我请了假搭便车去南昌。我还是一九六六年大串联的时候到过南昌,转眼都十几年了,我还是在南昌出生的,如今故地重游,别有一番风味。到了南昌,堂兄领我去父亲公司里打听退休的事,父亲都六十八岁了,因为人手少,顶编的也不愿去,所以公司至今也没让父亲他们这一批老员工退休。听人说父亲的船刚到,我们哥俩问清了停靠地点,就急忙赶去。父亲正要上岸去堂兄家,堂兄叫了声:“叔叔,您看谁来了?”父亲努力睁大眼睛看了看我,摇摇头说:“看不清。”我哽咽着叫了声父亲,就再也说不出话。这更坚定了我要父亲退休的决心。

回到家不久,那天我正在给学生上晚自习,家里收到了公司驻樟树工作组拍来的“你父亲病危,速到清江县人民医院”的电报,妹妹到教室告诉我。我一边叫人去帮我买车票,一边召开班干部会议,对班里的事情做了妥善安排。第二天一早,我便踏上了北上的汽车。我心急如焚,真恨不得肋生双翅,快点飞到父亲的身旁。一路颠簸,傍晚时分,汽车好不容易到了清江,问明路径,我一路跑到父亲所在的医院。走廊上一盏煤油灯垂头丧气地闪烁着昏黄的光亮。父亲坐在病床上,艰难地吞咽着面条。我心似刀绞,泪如雨下。我不敢进去,等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我才叫了一声父亲,走进了病房。放下东西,我接过父亲手里的碗,一筷子一筷子地喂父亲进食。晚上我挤在病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过了几天,我去街上吃饭,碰巧同桌的是一位赣南籍的老者,他和我父亲熟悉。他说明天要护送一位同事坐救护车回虔州,问我是否一同回去。这样的好机会可遇不可求,我征得单位领导、医院主治医生和司机的同意,决定随车而行。谁知道第二天上车后,护送病号的医生说没征得他的同意,要把我们赶下车,单位领导、负责护送病号的人和我父亲都求他,他硬是不肯。我火了,跟父亲说:“别求他,他要敢丢我们的东西,我就叫他站着进来躺着出去。”父亲深知我的脾气,说到就能做到,忙拉住我的衣服。后来司机来了,说他同意了,那个医生才没说什么。当时我心想,等到了虔州,我会叫你知道厉害的。车到半路,父亲要下车小便,上车时,由于父亲较魁梧,我一个人无法弄他上车,这时那个医生走前来伸出了援手,帮我把父亲扶上了车。我心里顿时涌起一阵热流,早上的不愉快随着这一扶,早抛到了爪哇国里,烟消云散了。现在想起来,人家不同意自有人家的道理,万一出个什么事,人家可有负不了的责。只是当时我没有去换位思考。

父亲被送到市立医院住了七十多天院,在医生的精心治疗和我们的精心照看下,病情得到稳定,出院回到家,父亲戒了烟、酒、茶。俗话说“病急乱投医”,只要人家说什么药好,我就想方设法去弄,不管钱多钱少,不管路远路近,风雨无阻,寒暑难挡。我堂姐的婆婆介绍说他们老家有一个土医生,能治中风的病。我骑自行车跑了十几里路找到他,他给了我几根不知名的树根,说拿回去和猪脚包一块煮,吃几次就会好。路,我没少跑;钱,我没少花,可父亲的病却不见好转。拖了一年多,他终于还是走了。父亲落葬的时候,我趴在父亲的棺木上,用头去撞,在场的人连忙来拉,几个人才把我架走。大概是“二七”的时候,我们姐弟几个到父亲坟上烧纸。 去的时候天气还好好的,纸刚烧到一半,天就变了。只见昏天黑地,只听狂风嘶吼,乌云越压越低,眼看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父亲的坟头上卷起一阵怪风,把我们身边的纸钱都烧着了。我们姐弟几个赶忙下山,刚到山下民房屋檐下,豆大的雨点顷刻间变成了鸽子蛋大小的冰雹从空中砸下来。我们如果慢半分钟,后果可想而知。二姐说那是父亲在天之灵保佑我们。

父亲一生爱饮茶、抽烟、喝酒,病重后三项全戒了,念及此,父亲每每潸然泪下。我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就采用折中的办法:逢年过节,父亲就开戒。即使这样,父亲也心满意足,高兴得脸上笑成一朵花。未生病之前,父亲那个茶呀,浓得简直像墨水,令我无法入口。父亲的烟瘾也大,一个月光抽生烟也要一斤多。他不爱抽香烟,嫌那没味不够劲。他走到哪那根长烟袋和烟盒就带到哪。有时回家走得匆忙忘了带,父亲就叫我去给他买几包香烟。他抽了一支又一支,一支还没抽完又接上一支,一口气抽上四五支,才歇一歇,一会儿又抽上了,两三包烟他一天都收早工,晚上睡醒了还要抽一袋再睡回去。父亲爱喝酒但从不酗酒。据妈妈说,父亲年轻时去人家家里做客,人家总是把一瓶白酒放到他面前,他自斟自饮,喝完一瓶酒也不会再要。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只微醉过一次。那是六十年代末,父亲的船到了,大姐夫就约父亲到一家叫做“国民茶室”的小店里,炒了几个菜,也不知喝了多少酒,父亲有些醉了。走到建春门口,远远看见几十辆小板车,排成几列,一辆辆的车把高高翘起直指夜空,就着朦胧的月光,看上去十分壮观。父亲说:“哎哆,这么多机关炮啊!”回到家洗过头脸,他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我校有一位总务老师也好这杯中物,自诩他很能喝,几乎还没遇到过对手。有一天,他和我父亲坐在一块喝了起来。后来据他说,他和我父亲共喝了一斤酒,我父亲喝了六两,他只喝了四两,结果他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直嫌路不平。他逢人就夸我父亲酒量好,对我不饮酒感到不可理解。

我结婚那年,父亲休假在家,把我准岳母帮我买的准备婚礼用的十几斤白酒,喝了个底朝天。妈妈抱怨他,父亲说不会再去买啊。他一天要喝五朝酒,除了早中晚三餐要喝,上午十点左右、下午三四点钟,他还要喝上一杯,就像淋豆芽。

父亲一生简朴。他逝世后,我们整理他的遗物,只有一条的确良的新裤子,那还是我结婚前在三六二医院的军人服务社扯了一块布,我和父亲合着套裁各做了一条裤子,我的早就不知穿到哪去了,可父亲的还是新的,他舍不得穿呀。他身后留下的仅六十块钱和一只木箱,别无长物。但他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却是我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父亲一生脾气温和宽厚,我们姐弟七个从未挨过他的骂,连大声呵斥都没有过,更不用说打了。他生病在家,行走不便,要双手柱着根粗木棍。我儿子调皮,会抢了他的木棍扮孙悟空,我们训孩子,父亲还在一旁说好话,要我们不要委屈孩子。姐姐们休息时带了一大群孩子回来,他格外开心。听姐姐们说我颇有父亲的遗风。

父亲是在苦水里泡大的。他四岁时我祖母就死了,十一岁那年,我爷爷外出捕鱼,回来时死在路上,尸首还是好心人拖放在老茶亭里。从此我父亲就跟我大伯撑船,穿得是旧衣烂衫。一双鞋不是露出脚趾,就是没有后跟。除煮饭以外,父亲还要带孩子,所以大伯的小孩都跟父亲很亲。爷爷千辛万苦攒下的几担谷田,大伯以我父亲年小,爷爷和奶奶去世,全靠大伯料理为由,全部归他所有。父亲没有跟大伯争,也未曾怨恨过大伯和大娘,直到二十八岁那年娶了我娘,才另立门户。“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后来大伯因为家里有地,家庭成分划的偏高,影响了堂兄的入党提干,而我们则平安无事。

父亲走了,带着一生的劳累,一生的艰辛,永永远远地走了!他没有过过哪怕是一天清闲的日子,直到不便动弹了,才回归家里。父亲的一生是勤劳的一生,是辛苦的一生,他的离去,牵着我久远的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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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关评论:    

发表人:白 丁
发表人邮件:www.huisawoxin@163.com发表时间:2013-3-25 9:33:00
半痴朋友:你好!我是江西的,茫茫人海能遇见你,是我的荣幸和安慰。我写文章只为高兴,不敢有别的奢求,谢谢了!握手!
发表人:半痴
发表人邮件:0502@sina.com发表时间:2013-3-24 11:30:00
亲情是世界上最美的感情之一,亲情,就像一杯茶,可以温暖你的心灵……父爱是严肃、刚强的、博大精深的,读着你的文章,一种感动油然而生...文章一次次提起“南昌”,作者一定是江西老乡,问好!只是这么好的文章,在心缘之梦这么大的网站里,没有人编辑,评论也是寥寥无几,深感遗憾...
发表人:nancy
发表人邮件:1208082792@qq.com发表时间:2013-3-22 20:00:00
真是羡慕你啊!有一个多么善良、朴实、勤劳且有爱的好父亲!你的文章勾起了我尘封已久对父爱的渴望!在我还未满五岁时父亲就因故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可当我看见别人的父亲在演出前,给孩子送包子过来时,饿着肚子的我满含泪水心想:“我的爸爸在世的话,他也一定也会像这个爸爸一样给我送吃的!可哪儿有啊?”正如歌中唱到的那样: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我还没做够。下辈子求求你,再当我的父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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