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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 念 妈 妈(白丁)

发表日期:2013年2月3日  出处:原创  作者:白丁  本页面已被访问 3057 次


怀 念 妈 妈

0一三年一月二十三日

作者:白丁

编辑:心缘之恋


妈妈离开我们快五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一刻也没离开过。她那亲切的目光,时时在我眼前闪烁,给我前行的力量。

在我的心灵深处,妈妈长得小巧玲珑,身子十分单薄,但她浑身充满了活力。爸爸在南昌航运公司工作,极少在家,只有船到了虔州,他才能回家。不几天,船载满了货,爸爸又匆匆启程了。里里外外,几乎都是妈妈在支撑着这个家。她的一生是中国妇女命运的缩影,在她的身上充分体现了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和优良品质。

我们家原有一条小船,解放后入了合作社。一九五八年,党和政府动员家属上岸,我们家就来到了虔城,在水东罗汉口租了间民房落了脚。除了大姐(她十几岁就结了婚,当时大姐夫是水上派出所的。)和堂嫂偶然来看看我们,可以说是举目无亲了。离开了爸爸,妈妈孤身一人,带着二姐、四姐、五姐、我和七妹,大小六张嘴,全靠爸爸每月寄回一点钱维持生计。妈妈再怎么精打细算,也入不敷出。向别人借米借油的事成了家常便饭。眼看着家里常常下顿不接上顿,孩子饿得直哭,从未干过力气活的妈妈,只好出去找工作。那时正好成立水东修建队,需要大量工人,妈妈和二姐一块报名参加了。

二姐也才十几岁。队里一位姓吴的师傅,见我们人多,生活十分困难,常常帮着我们。后来,又把我二姐介绍给了他大儿子,也就是我的二姐夫,我们家也搬到了二姐夫家居住,好互相有个照应。在二姐夫家我们一直住到一九六四年,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记得那是一九五九年,我因严重营养不良,染上了“倒胆黄”,实际上就是现在的“黄疸型肝炎”。妹妹也因出“天花”(俗称“做麻”),并发肺炎,连续高烧了几天。妈妈只好把湿毛巾搭在我们头上。实在不行了,妈妈才向人家借了钱,背着妹妹,拉着我,走了几里地,来到了市立医院。医生说妹妹很危险,需要住院。我们家穷得连饭都吃不上,看病的钱还是向人家借的,哪有钱让孩子住院啊!妈妈含着泪,给妹妹喂了一口水,又背起妹妹,拉着我回家。走到浮桥中间,妈妈说妹妹死了。那时我还小,不理解什么是“死”,直到看见人家用烂草席卷起妹妹,放在畚箕里,用锄头把一挑,背在肩上,耳边响起妈妈撕心裂肺的痛哭声,我才理解妹妹是到另一个地方去了,她不再跟妈妈和哥哥回去了。晚上,我们一家人抱头痛哭,窗台上的小油灯也仿佛不愿再看这人间骨肉分离的悲剧,无声地随风熄灭了,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之中。我可怜的妹妹,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这五彩缤纷的大千世界,就永远阖上了双眼,躺在那个不知名的荒凉的山岗上,化着孤魂野鬼。妹妹啊,你还好吗?你可找到了爸妈和三姐?

记得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某一天,我随妈妈到工地上去玩。我东瞧瞧、西看看,在我的眼中一切都那么美好。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这话一点不假。刚才还好好的天,说变就变。一瞬间天空云卷风急,不一会儿,下起了滂沱大雨,我们赶紧躲进了工棚。雨,越下越大;风,愈刮愈猛,大有天崩地裂之势。工棚外,飞沙走石, 昏天黑地;工棚内,漏雨如注,暗无光亮。狂风穿过竹篱笆撞进来,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声。我惊恐地瑟缩成一团,吓得浑身发抖。妈妈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安慰我说:“崽,别怕,有妈妈在这里。”仿佛天塌下来,她也能扛住。工棚在风雨的摧残下,发出阵阵“咔咔”的哀鸣,眼看就要倒了。这真是命不该绝!说怪也怪,这场暴风雨来得快,消失得也快,终于风停雨住了。风暴过处,田里的庄稼被风刮得东倒西歪。许多树木都被吹折了腰,断“臂”残“肢”遍地都是,不少民房的屋顶也被掀翻了。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秃尾龙挂纸真威风啊”。我那时似懂非懂,回到了家才惊魂稍定。大了以后,我才明白原来是台风在作祟。

妈妈的工作很劳累。她是一个泥瓦副工,每天负责手工搅拌沙灰,有时要挑砖上架子,一天下来骨头都散架了,回到家里还要操持家务。做饭、纳鞋底、缝补浆洗都是妈妈的女红活。夜晚,我一觉醒来,常能看到油灯下妈妈瘦小的身影。因为家里穷,为了补贴家用,以减轻妈妈肩上的担子,懂事的四姐十三岁就挑起了劳动的重担。河里捡石头、挑沙、修路、打土方、拉板车,什么重活累活她都干过。挣来的每一分钱都如数交给妈妈,供我和五姐上学,可四姐连一天校门也没进过。四姐从不藏私。

一九六二年,正当三年严重自然灾害刚过去,八妹来到了人间。她痩得皮包骨,哭起来就像小鸡叫,二、三岁了还不会走路,别人都说她带不大。妈妈不信这个邪,仍然无微不至地爱护她。也许妈妈的诚心感动了上苍,天可垂怜,她挺过来了,如今她都要做外婆了。

一九六四年,阔别多年的三姐从外婆家回到了妈妈身边。咱家可是个大家庭,当时的家庭成员有:三姐、四姐、五姐、我和八妹,人员济济。在那个年代里,“多子”可不“多福”哟,而是多苦多累啊!五个小孩,其中三姐、五姐和我在学校读书。妈妈很要强,那时学校可以评助学金,妈妈硬是不准让我们写申请报告,就是评上了,也想方设法推掉。妈妈常常说,还有人比我们更困难呢。

我的脚会“吃”鞋子,妈妈和姐姐千辛万苦给我做的鞋,不用下几次水,就把鞋底磨穿了。不然的话,就前面张开几个口“要饭吃”,妈妈和姐姐们只好“望鞋兴叹”。没法,到了夏天,我就穿“永”字牌的“真皮鞋”------光脚。

有一天,我家对面的小伙伴买了双新凉鞋,神气地直在我们面前显摆。我不服气,回到家中缠着妈妈要买。妈妈被我吵得没法子,只好忍痛带我进城去买。那时不像现在这样繁华,物资更比不上现在这样丰富,整个城市只有中山路、解放路和百货商场三家规模较大的商铺。问了两家店都没有合适的鞋,最后的希望就寄托在百货商场了。到了那里,我被一双黑色的网状塑料凉鞋吸引住了,谁知一问,竟比我平时穿的鞋小了一码。但我深知“过了这家店就没有这双鞋”。试脚时我故意把脚趾缩起来,妈妈一咬牙买了,我一蹦三尺高,那高兴劲就甭提了。回到家,我赶忙向小伙伴们“发布新闻”:我也有新凉鞋了!看着小伙伴们羡慕的目光,我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更加显得神气活现。可没过两天,我的脚实在受不了这份委屈,我恢复了旧模样:白天穿“真皮鞋”,到了傍晚,穿上木“拖板”在水塘里洗干净双脚,就爬上床做梦去了。

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从小就被当作“熊猫”,受到各种优待。一九六六年冬,我感染了脑膜炎 。上午是四姐带我去医院的,下午我还硬撑着和小朋友们玩耍,到了晚上,我就出现了呕吐现象,接着我陷入了昏迷,全家人都吓哭了。四姐赶快去叫来住在附近的二姐夫,把我送进了医院。经过医生的精心治疗,我的病好转了。那些天,妈妈几乎没有合眼。她怕我的脚冷,就整夜整夜地捂在她胸口。我好了,妈妈却更瘦了。还好,我没留下什么后遗症。正如我后来一位同事开玩笑说的:“你要不是当年得了脑膜炎,也许就没有今天的聪明”。我只能笑笑,不置可否,也许她说得有道理。出院时,医生叮嘱我要多注意营养和休息,避免做体力劳动。因为我入院时做了腰部穿刺,抽了骨髓。自然,挑水的重任就落在了五姐肩上。五姐比我大两岁,是我的同班同学。她个子矮小,体质也差,常常胃痛,这是早年家里穷,偷吃多了人家地里的生红薯落下的病根。一痛起来就满床打滚,哀号不息,我们姐弟几个没少陪着流泪。据有“经验”的人说要等到做了“大人”就会好。我少不更事,待姐姐胃不痛了,就一个劲地催姐姐快做“大人”。见五姐挑着桶往河边走去,我假装玩耍,先跑到岸边等她,帮她挑上河岸的陡坡后,到了平地再让她挑。我还和小朋友们一道把门口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给修好了。那时初生牛犊不怕虎,到了后来,我的腰弯不到十分钟就直不起来,所以我至今都极少弯着腰做事,这也算是后遗症吧。每当我喝米汤冲鸡蛋时,看到姐姐们羡慕的目光,我就推说吃腻了,撒娇不肯吃,妈妈也没我的办法,只好叫姐姐们尝尝。姐姐们虽然心里想吃,可她们互相礼让,妈妈只好下令每人喝一口,她们才肯喝。妈妈却从来不喝,还说她不吃鸡蛋。五姐于一九七0年参加了工作,在县车队当学徒,每月工资才15元钱。她把自己节衣缩食省下的第一笔钱,给我织了一件天蓝色的毛线衣。这哪是一件毛线衣啊!它凝聚着姐姐对弟弟的一片深情,我穿了几年也舍不得换掉。后来妈妈说织的毛衣隔几年就要拆洗一次,重新织过,更不容易烂,我才同意翻打过。虽然现在这件毛衣几经翻打,早已不复存在了,但是姐姐的那份情、那份爱,至今还温暖着我的心。

因为事情多、工作忙,妈妈经常得赶时间,有时做好了早饭也来不及吃,只好盛上饭,边走边吃。常年累月,积劳成疾,妈妈患了阑尾炎要住院开刀。姐姐们因为要上班,白天就我在医院照料她。由于刀口还没愈合,需卧床静养,无法上厕所。我站在女厕旁,恰巧医院的一位女医生上厕所,我便烦她帮我拿一个便盆。她微笑着应承了,并夸我是一个懂事的孩子。遗憾的是我至今也不知道她姓什么,但她那天使般的笑容却常常浮现在我脑海中。

我们家孩子多,粮食就成了大问题。妈妈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尽量让我们能填饱肚子。一年四季,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做给我们吃。什么芋头、红薯、长豆角、芥菜、萝卜,都用来和米一块煮成粥。我跟随姐姐们到山坡上、野地里、树林中拣过地衣、挖过野菜、掰过桃油(桃树分泌出的油脂,凝结成块,有点像松香,不过是软的。)充饥。运气好的话,也能吃上一顿用猪婆菜和上一点米粉做成的菜包子或米豆腐什么的,这对我们来说简直是过年。哪像现在有些人,铺张浪费,肆意挥霍,荒淫无度,纸醉金迷,简直到了触目惊心、令人发指的地步。也许他们不知什么是苦日子,也没有饥饿的感受;也许他们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忘记了过去的苦难;也许他们本身就是一群蛀虫。但愿他们不要再过我们年幼时的日子。天佑中国!

或许是苦惯了,妈妈非常节省。说起来,除了亲朋好友办什么红白喜事,妈妈从未进过大酒店。一天,我和妻儿陪妈妈去喝早茶,对服务员端上来的食品,妈妈浅尝辄止。结账时,一听要五十多元钱,她连连说:“太贵了,太贵了!都够我买几天的菜。”说完,拉起我儿子的手,就急急忙忙地朝外走,仿佛多站一分钟,酒店都会收她的钱似的。我久久地伫立在人行道上,凝望着妈妈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觉得鼻子一阵阵发酸。心里不由感慨道:“她老了!”妈妈还不时地回过头,向我招手。

一九六八年,是我们家大改组的一年。三姐响应号召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去了;四姐去了外地修公路;五姐去了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家里只留下我和八妹吃闲饭,原本济济一堂、热闹非凡的家,突然间静了下来,我们感到十分不习惯,以致老父亲回到家中不禁潸然泪下。

妈妈每天做好两餐的饭菜放在锅里,我起来后,帮妹妹穿好衣服,梳洗打扮好,扒几口饭就去上学了。中午回到家,冬天就热一热饭菜,夏天就干脆吃冷的。我是个半大小伙子啦,家里挑水的活我全包了,知道我后来上了“大学”,也是一如既往。毕业前我在远郊学校实习,不管路多远,学习多紧张,我每星期必定抽空定期回两次家,帮妈妈挑满水缸,还存一担水在桶里。一九八三年,我所在的学校打了一眼井,我也结束了去河里挑水的历史。

每天天不亮,妈妈就要到房子后背的水塘里洗衣服,不管春夏秋冬。有时我会陪妈妈去,但妈妈为了让我多睡会儿,更多的时候,就叫上家中的大麻狗作伴。人们都说狗通人性,这是实有的事。早晨,妈叫一声大麻狗,它就会汪汪叫着先向水塘处冲去,然后再跑回妈妈跟前,一步一步地叫着带路。妈妈在水塘里洗衣服,它就蹲在旁边守着妈妈。妈妈洗完了衣服,它又欢快地引路回家,几年如一日,忠于职守,从不懈怠。后来,我参加了工作,搬到了学校住。它是条母狗,我们担心它生了小狗会咬伤学生,就忍痛叫人牵走了它,为此,全家人闷闷不乐了好长一段时间,并发誓再也不养狗了,我们无法再经受这样的打击。

有一天,天快黑了,我煮好了饭,等妈妈回来炒菜。可左等右等,妈就是不回来。我几次跑到路口去看,可连个人影也没有。妹妹饿得直哭,我只好自己动手。锅烧红了,我放了油,又把切好的韭菜放进锅里翻炒了几下。要放水了,放多少?我心里没底,就倒了大半瓢水下去,结果炒韭菜变成了“韭菜汤”,这笑话一直在我们姐弟间流传,都成了“经典”。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从此,我发奋了,勤快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不仅学会了劈柴、做煤等“粗活”,还学会了洗衣服、做菜、叠衣服等“细活”,令姐妹们刮目相看。后来三姐四姐出嫁,还指名要我给她们叠嫁衣。现在我家的衣服,每天都是我叠整齐,再分门别类的摆放好。妹妹还小,吃饱了,我给她洗了脸脚,她就睡了。我却心事重重,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妈妈去哪了呢?会不会出了啥子事?”想到伤心处,就掩着毯子哭。我不敢哭出声,生怕吵醒妹妹,她要是哭起来了更不得了。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我一骨碌爬起来,叫妹妹自己穿衣服,我三步并着两步,就跑去找妈妈的同事谢阿姨。谢阿姨见到我这么早十分惊讶,忙问有什么事。我说:“谢阿姨,我妈昨夜没回来,您知道她上哪去了吗?”话一出口,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就怕她说不知道。谢阿姨一拍脑门,眨了眨她那只唯一的好眼睛,慢条斯理地说:“你妈昨天快下班时,领导交给她一项临时任务,给潘龙乡下一个病故的退休职工送寿木去了。瞧我这记心,到家一忙乎,就把这事给忘了。对不起啊,大侄子,让你担心了。”说来倒轻巧,可您知道这一晚上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本想说她几句,可话到嘴边又硬咽了回去。道了谢,我轻松地跑回家,一路上还哼着小曲,心里想喝了蜜似的。我还不放心,吃过早饭,我又跑到妈妈工地去核实她的话。妈妈也刚刚回到工地上,见到妈妈的熟悉身影,我心里的那种高兴劲,是无法用文字来表达的。妈妈问明情况后,心疼得直掉泪。原来妈妈他们单位一个退休老工人去世了,他是个孤寡老人,他侄儿到单位报丧后,单位就备了一副棺木,派我妈妈和另一位女同事给送去。来回几十里路,全凭两条腿,还拖着一副棺木。再说天色晚了,她们两个女人也不敢走晚路,就没赶回来。谁知阴错阳差,谢阿姨竟会忘了告诉我们,害得我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好在是虚惊一场。哎 ,那时的领导,那时的干群关系,真是没得说的。由于妈妈在单位表现好,还被评为了“先进工作者”,奖了一件短袖汗衫,胸前印上了“先进工作者”几个鲜红的大字,正中还有一颗五角星。爸爸回家时,她捧出来直炫耀,脸上充满了幸福的光彩。

我们家的日子,从一九七0年开始好转。三姐、四姐相继出嫁了,五姐也分配了工作,家里只有我和妹妹吃闲饭。妈妈还是那样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劳作。一九七二年,我高中毕业被推荐上了“大学”,成为了一名工农兵学员,这在我们那儿可是一件露脸的事。方圆几里地,成百上千户人家,我是唯一的一个。入学不久,妈妈把补发的工资和平时节衣缩食积攒的钱加起来,凑够了一百二十元,给我买了一块全钢、两防的上海牌手表。刚戴上还有些不好意思,日子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三姐夫的单位离我们学校很近,只隔着一条大道。有时回家,我就去拿三姐夫的自行车,三姐夫每次都大方地给我骑走。有时不小心把车给摔坏了,姐夫也从来没说过我一句。倒是三姐会唠唠叨叨地“讲”我。她说:“弟弟,你要小心点,车子摔坏了没关系,只要人没事就好”。说罢,非得从头到脚,把我检查一遍,确认了没事她才放心。三姐是我崇拜的偶像,她在农村时就入了党,遗憾的是,我亲爱的三姐却在二00七年英年早逝,客死他乡。

有一次,我顺道去接妈妈回家。到了工地上,就有认识我的人叫道:“老赖,你儿子来了。”妈妈的一位同事刘阿姨,看见我格外亲热。瞧我这一身打扮:上身穿一件咖啡色的上衣,下身穿一条蓝色工装裤,脚蹬白色网球鞋,背一个灰色的两用包,上面印着“上海”两个字,这在当时是十分抢眼的,加上我还算对得起观众的相貌,刘阿姨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她指着我大声嚷嚷:“亲家母,这是我姑丈(女婿)啊?”“是啊!”我妈妈接口说。她们一唱一和倒没什么,只苦了我,手脚无措,闹了个大红脸。刘阿姨笑得更欢了,“哟,还不好意思呢!快叫我丈母娘。”正在收拾工具的工人们都跟着起哄:“叫哇,叫哇”声,此起彼伏。工地上汇成了欢乐的海洋,人们劳累了一天的疲劳,也随风而散。

回家时,我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妈妈说:“妈,别跟人家开这种玩笑了,我才十几岁。”妈妈笑了笑说:“人家刘阿姨是真喜欢你呢!”也许是缘分吧,到现在我也没见过刘阿姨的女儿一面。不过,瞧刘阿姨的俊模样,其女也一定是个大美人。如今,刘阿姨也作古了吧?

为了让三姐早日回城,妈妈退休了,累了一辈子,儿女都大了,也该歇歇啦。妈妈是个闲不住的人,刚回到家,这不,她在学校围墙外开垦了一小块荒地,种上了一些蔬菜。给我印象最深的要数那棵丝瓜和迷豆了,枝繁叶茂,结的果实我们吃不完还拿去送人。第二年我也成家了,妻子生了个胖大小子。孩子生下来重7.4斤,一百天时达到18斤,抱在手上沉甸甸的,就像抱着一块铁砣,可妈妈高兴啊!她把我儿子整天背在背上,也不觉得累。进城买菜她背着;去菜地也背着。孩子从断奶的那一天起,就一直跟奶奶睡,一直到上了初中。

一天傍晚,我们接到了爸爸病危的电报,第二天我就赶到了清江县人名医院,接回了爸爸。爸爸中风瘫痪了,日常照料爸爸的重任,历史地落在了妈妈肩上。一边要带孩子,一边要照料病人,还要忙家务呢,妈妈比上班还要累。一年冬天,爸爸来不及去厕所,把大便拉在了裤子上。妈妈烧好热水,帮他擦洗干净,又拿起爸爸弄脏了的裤子,到水塘里去洗。正巧我下班回到家,就从妈妈手里夺过脏裤子,踏着积雪,冒着雪花,朝水塘走去。要知道,妈妈一到冷天,就十指麻木啊。因病久了,生活又不能自理,爸爸心情很烦,隔三岔五地就要找妈妈的乱子吵架。妈妈总是委曲求全、默默忍受,有时就一个人躲在厨房里流泪。我左右为难,只好婉言安慰妈妈。

妈妈从不识字,可她记心、悟性极佳。别人的毛衣,她只要认真地看上一眼,就能织出相同的花色。每学会一种花色,她就要给家里人织。过春节,姐妹和外甥们团聚时,从毛衣的图案就能看出这是“赖氏制服”。

退休在家,妈妈也会应邀参加一些居委会组织的活动。一次,她被选上参加居委会排练的表演唱,从未上过舞台的妈妈格外卖力。她早早做完家务,就带着我儿子到场了。据说由于她积极的态度和出色的表演,还得到了居委会和公社领导的夸奖和表扬。

不知什么时候,岁月染白了妈妈的双鬓,华发爬上了妈妈的头顶,但她精神不减当年,只是比以前更怕冷了。我抽了空陪妈妈去百货大楼买羊毛裤和皮棉鞋,一进商场,售货员用异样的眼光浑身打量着我们。我从她们的眼睛里读出了她们心中的疑问:一位西装革履,一位身着大面襟的衣服,两人还操着一口的客家话,少见。我坦然地帮妈妈精心挑选好鞋裤,又在营业员的注目礼中离开了商场。空闲时,我用摩托车载着妈妈去领略这几年城市建设的飞速发展;我们还会陪她去附近的名胜古迹游玩。姐姐们也会接她去小住一段时间,给她做各种好吃的。逢年过节,,姐姐和外甥们也常来家中看望她,给她钱或买吃的。我们家现住在八楼,没有电梯,妈妈上楼很困难,我儿子就承担起背负奶奶的责任。年岁不饶人,妈妈从操持家务的一线退居二线,妻便义不容辞地接了过来。妈妈有时帮妻打打下手,更多的时候是当场外指导。我的孙儿出世了,妈妈别提有多高兴,毕竟我家是三代单传。可四世同堂的日子仅过了三个月,妈妈就与世长辞,永远离开了她的子女儿孙曾孙。这叫我们不能不感到万分遗憾!

妈妈虽然没文化,但她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一九九八年,我在一所中学任校长,那是一所职业高中。为了开拓就业市场,春运期间,我们跟鹰潭火车站续签了实习合同。鹰潭车站要我校选派一百名学生前往跑火车。我忧心如焚,难以取舍。一边是一百多名师生,一边是七十五岁高龄的妈妈,还患有白内障。我感觉到了肩上担子的分量。自古以来忠孝不能两全,我毅然决然选择了和师生们在一起。临走的时候,妈妈对我说:“崽,你是校长,人家把小孩交给了你,你要对人家的家长负责,放心走吧,家里有你老婆呢。”她嘴上虽这么说,浑浊的眼里却噙满了泪水。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感到后悔,只有对妈妈深深的愧疚。我为有这样的好妈妈而自豪。我愿意下辈子还做他的儿子。

00六年,我退居二线后,应聘到一所私立技校当校长,工资收入还可以,不过要求我要住校。妈妈来学校看望我时,嘱咐我:“崽啊,你领了人家的钱,要尽心做事啊!”几年后,我和妻应邀去该校玩,老板对我妻说:“我办学二十多年,你爱人是最受全校师生员工尊敬的。”

妈妈爱我们胜过她自己的生命。二00七年九月,我患了心肌梗死,,被送进医院抢救。我叮嘱家里人,千万不要让妈妈知道。可妈妈从家里不同寻常的来人和妻儿红肿的眼睛看出了端倪。在她的一再追问下,妻只好告诉了她实情。于是她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来到我床前,泣不成声。尤其是我做手术时,她竟紧张得昏了过去。妈妈对我们的每一点进步,都感到欣慰。我经民主协商,担任了市政协委员。记者的采访,在地方电视台播出,家里人都来祝贺,妈妈非常高兴,她勉励我要好好工作,报答人民。我不敢骄傲,如果不是组织的关怀、父母的培养、老师的教导,哪有我的今天?我连任四届政协委员,先是市里的,后来撤地改市,就是区里的,二00五年,我担任了十几年的“政委”,莫名奇妙地“被辞职”了,也许是我老了,不中用了。人家要下你,自有人家的道理,还用跟你协商啊?

妈妈的身体越来越差,临终那年,患了轻度的老年痴呆症。有时会出现短时间的意识空白,认人不清。妈妈不愿一个人在家,宁愿坐在门口的公交车候车亭打瞌睡,也非要等到妻下班了,才一块回家。晚上,她害怕一个人住一个房间,我和妻就住在客厅边的房间,和她两对面,她还害怕。我于是躺在她房门口的硬木沙发上,把台灯调到最小,即使这样,她还不放心,常常半夜里起来几趟,侦察我是否溜号。我的几个姐姐就轮流来陪她。大姐、二姐和八妹晚上来,四姐、五姐因为家中孙儿小,就白天抽空来看她。我大姐都快七十的人了,她主动要求来陪伴妈妈。她说:“陪一天就少一天,我也要尽一份心”。到了新房子,姐姐们没来,我就躺在妈妈脚边陪她,让她睡一个踏实觉。

00七年,妈妈因为心力衰竭住进了医院,每天傍晚,我都打好热水,给妈妈洗脸,还蹲在地上给妈妈洗脚。我还给妈妈剪手指甲和脚趾甲。姐妹们来了,我也要等妈妈睡着了才会离开。妻还在上班,下了班回到家里要忙家务,又要照料身怀六甲的儿媳,她还尽量抽空跑医院。妈妈因病情反复,在医院进进出出。第二年夏天,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去新房子住,说是怕她死了会弄脏房子,坚持住在我的房改房里。妈妈知道房子对于我们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在购买房改房之前,我们家先后搬了十四次,漂泊怕了,好不容易有了个自己的“窝”。

妈妈住在老房子,平时由我妻照料她。五月底,我儿媳生了小孩,我亲家夫妇帮助照料儿媳做月子。五姐抽空来家陪伴妈妈。放暑假时,基本上就是五姐照看妈妈。我那时在一家大型稀土私企公司做人力资源部副部长。早上上班时,我顺道把摩托车房子停放在老房子,再上楼去看看妈妈;下午下班时,我去取车,顺便陪陪妈妈。如果五姐有事要回家,我便留下来给妈妈作伴。二00八年八月二十一日下午,我下班刚进门,叫了一声:“妈”,妈妈在五姐陪同下正要去洗澡,闻声又掩上衣服出来,对我说:“崽,你回来了。快去照看孙孙,我很好,有你五姐在,别担心。”我哪知道这竟是妈妈和我的永诀!第二天一早,五姐来电话,告知妈妈去世的噩耗,我惊呆了,要是知道妈妈第二天就会走,打死我也不会离开她。

妈妈逝世后,我把她留下的一万零块钱,买了几枚金戒指,分发给姐妹们留做永久的纪念。

我是流着泪写下了以上的文字,以寄托我的深切缅怀和无限哀思。妻听到我的啜泣声,几次停下手里的活,走进书房安慰我,要我不要太伤感。文章写完了,泪却没有干。

妈妈是一位极普通的女性,她和千千万万的中国劳动妇女一样,继承和发扬了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和优良品质。妈妈是一位极伟大的母亲,她和万万千千的母亲一样,无私奉献,大爱无疆。

妈妈,儿子永远想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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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关评论:    

发表人:白丁
发表人邮件:www.huisawoxin@163.com发表时间:2013-3-28 9:32:00
人,总会老的,母亲的离开是自然规律,她活着的每一天,我们尽心尽孝是应该的,这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我们都爱妈妈!愿妈妈保佑我们“平安快乐”!
发表人:平安快乐
发表人邮件:348529165@qq.com发表时间:2013-3-11 11:39:00
读过《怀念妈妈》心情和你是一样的,我母亲已离我们九年了,每到母亲节,或听到母亲的歌时,我都控制不出自己的想念之情,眼泪不知不觉就留下来,心里一阵一阵在痛,在母亲病重期间,我们已尽到了当儿女的责任,那时钱是不起任何作用的,根本就无法挽回她的生命,所以我希望已经在天堂的所有母亲,祝她生活的更好!!我们会永远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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